哲学笔记 2#

08 November 2009

萨特(续)

Die verfluchte Huhre, Vernunft – Martin Luther

萨特超过海德格尔的地方正是在于他对人类存在的否定性上给予了更为详细的阐述。对海德格尔来说,人从根本上来说是短暂的存在,充满了尚未和不再等否定词(参考海德格尔的《存在和时间》:人的未来是尚未的,人的过去是不再的),而萨特在这个否定方面所作的却要多得多。在西方传统的理性主义里,从柏拉图到黑格尔,自我从未如此充满否定性。但在东方哲学,比如佛学里,可以普遍地发现这种自我的非实在性理论。在萨特笔下,自我就如同佛教中那样,不过是个气泡,而气泡中心是什么也没有的。

承认自我的否定性不等于陷入纯粹消极的虚无主义。在佛教中,认识到我们自己的虚无,是导致争取神圣和怜悯,最终认识到这个世界上归根结底没有什么能够支撑我们,从而导致我们应该互相友爱。对萨特来说,自我的虚无性是采取行动的意志的基础:人在一个并不知道他的宇宙中的存在是荒谬的,只有通过他从自己的虚无中着手实行自由设计,才能赋予自己以意义(或者说,赋予自己以人的本质)。萨特没有从虚无转向神圣和怜悯,而是转向革命活动中得以实现的人类自由。

尽管是肯定了非存在对人类生存的意义,但是萨特的思想毕竟是笛卡尔主义式,不如海德格尔来深入。在萨特那里,有自为的存在和自在的存在,却没有存在本身:自在和自为若不都突出在存在的广阔空间里,它们有怎么能真正相遇呢?我们看到世界再次被分割为笛卡尔式的主观和客观的二元论,即意识的世界和物质的世界。萨特的基本论点是:人的存在先于本质,即人存在并使自己成为他所是的那个样子,这点对海德格尔来说也是如此。但海德格尔还有一个命题比这个更根本:存在先于生存。因为如果没有人进入其中以超越自身的存在的敞开的澄明境界,人不可能生存,即超越自己而站立出来。人能使自己成为其所是,只是因为他的所有筹划都在产生于存在的敞开的澄明的境界时所展示给人自己。萨特没有抓住存在的优先性,因此他的思想同笛卡尔一样,仍然局限于人类主观。

萨特说明因为自我的否定性因而意识的本质具有超越性,即是说,有意识本身立即表明了超越意识这一孤立的行动,因而可以超越意识的孤立行动之外或居于其之上。但是,笛卡尔式的二元论在这里有个致命的缺陷:如果超越的主体不能超越自己的话。我们需要一个存在的敞开境界让主体和客体这一致命的二元论停止活动。从笛卡尔开始的现代哲学向自己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主体怎么能真正认识客体?康德说:主体不能认识自在的客体。尼采说:认识自在的客体是不必要的,我们所需要的只是占有它(参考尼采的强力意志)。萨特的观点和尼采接近,只是变为行动意志。

海德格尔对现代哲学这一发展的逆转是彻底的,他提出的问题更加基本:即主体怎么可能存在?以及客体怎么可能存在?他的回答是:因为两者都处于存在的真理或存在的无蔽状态之中(《存在和时间》)。这涉及到两人对真理这一概念的不同看法,萨特只从传统理性主义看待真理的角度来处理,所以,萨特相比是一个存在主义者而言,更像是一个笛卡尔式的理性主义者。因为,对人来说,一个真理并不仅仅是一个理性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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